“虎兔相逢大梦归”,神兔左的挣扎

兔年聊聊兔友。聊兔不能不聊神,聊神不能不聊左;说到底还是聊左。毕竟我们锤社是自命为 “左” 的。

神兔之争是互联网各大论坛上永不过时的话题。狭义来说,神友是指百度贴吧神奈川冲浪里吧的吧友,兔友是指那年那兔那些事吧的成员;广义而言,则是指与两个群体的意见相近、相同的人。神友的特征是反建制,往往延伸到反□反□的程度,同时拥护西方的自由、民主、人权等等价值观念;因为言论过火,“神奈川冲浪里吧” 早已被封,此后神友们辗转 “感恩吧”“咸因吧”“戌大吧”,总是难以有固定的阵地,但又总是无处不在。神友们坚定地认同西方意识形态及其价值观,认为国内的(还有其他社义国家的)繁荣都是假象,痛恨现有制度给他们带来的一切束缚。

神友们有没有核心思想呢?好像有的,估计也就是自由主义之类的说辞——然而神友们的言论和行为出发点是不是他们的坚定信念?其实自由主义还是凯恩斯主义、卢梭还是罗尔斯,对神友们而言并不显得有多重要,他们的核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利己主义。现有制度一旦损害他们的任何利益(包括他们所臆想出来的),神友们就大发牢骚,觉得全部制度都是邪恶的,而且觉得那些不跟着他们一起发牢骚的都是被洗脑的庸人。

兔友的核心思想是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也附带着其他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威权主义、法喜寺主义),因此他们热衷于在网上宣传国家的文治武功,并坚定地相信□、国权威,相信中国独尊。相比于神友,兔兔们显得更淳朴一些;但这不意味着兔友就是好同志。

“左”最简单,就是指左派,也就是广义的社义者。神友兔友都可以冠以 “友” 字,而左则只能被戏称为“左人”(亦谐音为“左壬”、“左衽”),可见左壬在互联网上先天低人一等。这一现象也是容易解释的:神友的现实诉求很直白,就是润(run,指出国),润不掉的则梦想着推翻一切;兔友没有现实诉求,他们需求的只有精神满足,而这种群体在互联网上是相当强大且强韧的,可以用真假参半的精神胜利实现广泛的团结。只有左壬最可笑,一方面没有现实诉求只会说大话(各个流派的想法都不一样,而且对于现实也提不出明确的改造指南),一方面没有团体或者圈层的团结(著名的论断“左壬可以无限细分”,在各个方面左派都是难以统一的)。活该低人一等。

左壬暂且按下不表,说回神兔。遥想当年,互联网上曾一度可见兔友处处旌旗招展,彼时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之景犹历历在目;在兔友们的描述中,这一艘国家的巨舰上天揽月、下海捉鳖,大有领航全球之势。时过境迁,神兔两吧大战已成互联网往事,而兔友势力相比过往也已式微。但是不难发现,式微的不仅是兔友,神友们居然也渐渐消沉了,再没有以前那种杀伐四方的阴鸷之气。诚然,互联网舆论的形势瞬息万变,但我估计神兔两方的变化不是因为两边懒得吵了或者两方都变理性了。原因很显然:现实太残酷了。

神友中有不小的部分是崇洋派公知的拥趸,而在 2020 年疫情暴发初期,我国互联网上的公知统统喑哑黯然,因为彼时的西方国家疫情对策实在太过糟糕,摆明了 “有些人命是命,大部分人命不是命” 的态度。相比之下,我国的初期应对非常成功,狠狠打了崇洋公知的脸,导致神友们也一时无话。在疫情之中,他们宣扬的 “人权” 被他们最向往的西方政权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而他们追随的 “自由” 成了搅乱社会的乱力。除此外,近几年西方的政治正确愈演愈烈,和神友们憧憬的西方价值观出现了不小的偏差。至于 “润” 的问题,以神友们心中的灯塔国美国为例,反亚裔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所谓的 “STOP ASIAN HATE” 根本无济于事——这种情形之下,“润”向何方变成了比 “润” 本身更麻烦的问题。(当然不可否认,在很多情况下,对很多人来说,“润”还是较优选,而神友也依然有把持话语权的底气。)

神友所遇到的是心理落差,但是对兔友来说,这几年的变化导致了他们天朝大梦的破灭。

先说物质的。改变兔友态度的绝不是神友的阴阳怪气或者是他们自己的理论提升,最实际的因素就是生活质量的下降,至少是和原先的预期差距越来越大。我国经济出现下行趋势之始,我们就推出了诸多补救和发展的措施;但是补救没能完全补上,大家的生活确确实实是越来越难了。之前那种顺风顺水的经济发展中培养起来的自信心,被现实生活磨去了光彩。疫情三年则给了我国经济又一痛击:其中前两年还算是勉强撑了过来,22 年则尽显捉襟见肘之窘态。不必多说。

再说非物质的,制度方面的。确实,我们在本世纪取得的诸多成就,尤其是大九十以来的丰硕成果,能够一定程度上证明我们的政治制度在很多方面优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因此,兔友们完全相信□的英明领导,相信团结起来 “办法总比困难多”,相信我们的顶层设计具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我们经济下滑?西方也在下滑嘛!疫情问题?西方不是问题更多!这种话术是难以直接攻破的,因此即使在疫情中我国已颇显左支右绌,但仍无法让兔兔们根本性破防。然而糟糕的 2022 年则彻底证明了:我们的制度,至少是行政制度,好像也并不是有什么卓绝的优越性。前有地方防疫的乱麻一团,后有全国指挥的朝令夕改——诚然,2022 年的失败不能否定前两年的相对成功,但前两年的成果也不可能为 2022 年暴露出的行政和政治制度漏洞埋单。这一次,制度的问题不再空悬于云端,而是实实在在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头上,当然也包括兔友们。病了,穷了,失业了,家人去世了…… 时代的一粒灰?时代的沙尘暴。

“虎兔相逢大梦归”。经济奇迹消失了,政治神话破除了。2022 年结束,兔友们历时近十年的大梦终于幻灭殆尽。

(中文互联网上年轻人民族自信心高涨大约从 13、14 年开始,15 年《那兔》动画播出,“兔友” 群体在其后渐渐正式成型。)

神友迷惘,兔友消沉,那么左壬呢?从势力上来说,左壬似乎一直都处于一种不死不活的状态。要清楚,在 B 站的抗战电影剪辑视频、左派领袖演讲视频里发红色弹幕或者在评论区大呼 “英特纳雄耐尔” 的,不见得就是左壬,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 “形左实右”——对这一部分人来说,“左” 只是一个幻想、一句口号,是自我标榜的符号;脸上挂着一幅 “左” 的招贴画,撕下画一看,原来是一张兔脸。要入左籍,至少得知道什么是左、该怎么左,也就是得有理论基础;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中学的思政、大学的马原毛概都懒得上,估计不太会去老老实实读什么理论书籍。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认识到了社会存在问题,而且也愿意去关注问题,但是许多人的 “关注” 是极其局限的,“关注”之后的 “批判” 则完全缺乏深度(典型:white paper movement)。看到宣传问题,就说这是 “上面洗脑手段落后啦”;看到经济问题,二话不说就一句“你国药丸”;关于人口、性别什么的话题,只要不合我意,肯定是我占理,开骂就对了。而且这种人往往聚集于微博、贴吧、B 站等等最适合自己的社区,深度融入自己的舒适区圈层,使得自己的所有意见都在圈层的同类反馈中不断加强,而这种路径依赖会持续强化自己的偏见。诸多条件下,一个看似牙尖嘴利、实则头脑空空的神友就诞生了(不知道纯正神友们会不会承认这些新神友们的“神” 身份?)。简而言之,有兴趣键政两句却没兴趣读书的人们,由于思想层次、思维能力的限制,有很大可能性与神友合流。

兔友会不会加入左壬?难说。兔友的诉求只有在圈层内得到身份认同和价值认可,说白了就是精神满足。精神满足是比较轻松的,但是读书做批判是比较累的。从兔友的角度出发,如果用一下理性人假设,可以发现,好像兔友们还不如留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乐呵乐呵。

左壬的困境就在于此:说起来自己在一个左的国家,但是却找不到几个左的同志;空有一套左的理论,却做不出什么左的实践。问题在哪里?

给出几个可能的答案吧。第一,根本性的问题,缺乏实践。但这也不完全是左壬的问题,毕竟在这个国家里根本做不出什么左的实践。(国际主义者也没见有去做国际共运的。)第二,思想的分歧。左壬的左和国家的左有分歧,左壬们自己内部也有分歧,拧不成一股绳。第三,社会氛围。马克思主义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肯定代表着革命性,这种 “革命” 在社义国家则意味着进步的“改革”。要改革就是要变化,就是存在不稳定性;哪个政府会允许不稳定性在民间扩散?这也意味着,我国依然有着明显的市民社会和政治国家的对立(《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

左壬的前路在哪里?不知道。“你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哪天有空可以再写写这个问题,到时候再做议论。

祝神神、兔兔和广大左派同志们新春快乐!兔年吉祥!

本文作者:白某某

文中的表情包(除了那只兔子)来自 B 站用户「東雪莲 Official」,本文观点与其完全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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